第五章:天煞孤星
祁山,又名绝峰,只因其地处偏僻,危险重重。悬崖万丈、毒雾沼泽、终年冰雪,任何一样,都是足以令人为之丧命。所以,多年来,祁山只是屹立于大锦边界,常年荒无人烟。
可是,若真能登上祁山顶峰之人,却会发现,在那万年不化的雪山中,有一座简陋的房屋。不,如今,还多了座坟墓。墓碑仅是一块板,萧瑟屹立于坟前。奇怪的是,大风吹过,却仍未倒下。
墓前站着一个女子,一袭简朴素色白衣,青丝凌乱于空,如飞流的瀑布。
衬着乌黑的发,女子面色更显苍白,仿若要与这冰川融为一体。
绝色如玉,虽未施粉黛,素面朝天,却显出了一分出尘。一双金眸璀璨,双睫卷翘。手如柔荑,肤如凝脂,领如蝤蛴,齿如瓠犀,螓首娥眉,美目盼兮。
奈何,太过沉静,以至死寂。
女子,亦或者是,萧初夏。
十年时间,真的改变太多。
萧初夏只是站立在风中,任由狂风吹乱发丝,大雪坠落肌肤,没有阻挡,亦没有躲避。
那儿躺着的,是她的师傅,叶蓉。
忽而,觉得可笑,便也笑出声来,却是少了分开朗,多了分寂寥与自嘲,衬着这空旷的山谷。
及笄之日,相伴十年之人却暴毙而亡,毫无缘由。
那日,她第一次换上红衣,却沾了师傅的血。火红的衣衬着鲜红的血,开出了妖冶的花儿。就那样猝不及防的,带来噩耗,终其一生,无法忘却。
本以为,月月锥心之痛已是极限。
本以为,将来师傅会因她离去伤心难过。
本以为……
原来,世上真的没有最,只有更。
从今往后,她失去了师傅,失去了亲人。
“师傅,我要离开。”萧初夏细指抚上字碑,神情空洞,却亦坚定。
“夏儿已拖累你一生,怎能连着你的下一世,也毁的彻底?”
“往后,我带着你的期望,去体会世间沧桑。”
转身,毫不留恋离去,既无喜,也无悲,仅是婉约,宁静。沉淀下的金眸,失去了光彩。白色的衣卷伴着风雪悠悠打了个卷,如一只展翅欲飞的蝶,举起纯洁美好的双翅,却最终被牵绊,无力下坠。
失去了一切,
呵!
萧初夏回到小屋,她径直走到一个角落,蹲了下来,停顿了一会儿,她的手,拾起了那本落满尘埃的日志。
那本日志,她早便发现了。曾经的她,尊重师傅。可如今,她需要一个答案。
萧初夏终是翻开了日志。
太和十年十月十日 阴
那种死亡的阴影仍聚集于心,可睁开眼时,依旧是这个陌生的世界。天知道我有多害怕,重新回到那个充满血于痛的组织,相比曾经,我到更愿活于现在,无忧无虑,无拘无束。这一直,是我的梦想。也许,叶梦说的对,枪声与刀刃的世界,并不适合我,只是,唯一的遗憾,便是失了那个同姐姐一般的女子。
大锦,古代,我会努力活下去。
太和十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晴
就当我救人挣钱时,却出现了个人,居然还是个男子。他穿着青色衣袍,一脸笑意夺去我手中的刀,另一只手,刺入了病人的心脏,鲜血染红了他的手,他却似是未曾瞧见,一脸温柔的对我说:
“姝,你看,你救一人需千辛万苦,而我杀一人不过转瞬之间。”
我一脸迷茫:“姝是谁?你又是谁?”
他说:“我是鬼医,而你,是战姝。”
太和十三年六月十八日子 雨
他站在我眼前,亲手将我与他的孩子丢下了山崖,梦,你说,这样狠心的男子,当初,我怎会爱上?
孩子,今生,娘造孽了吗?可是为何,却让你承担?
对不起,为自己,也为他。
太和十五年四月十二日子 晴
今天下山时,看到了一个有着绝色容貌的女孩,那一刻,心跳好像停止了一般,无关乎美貌,无关乎其他,只是觉得,冥冥之中,与她很亲近。尽管自己知道,她不可能是自己逝去的孩子。
太和十五年六月五日 雨
好大的雨,倾盆而下。如同要刷去人心底最深处的阴霾。墨白,居然是墨白。究竟是何人那般心狠,在这个年不过六岁的女孩身上,下了与自己曾经一般的毒?
太和十五年六月十五日 晴
万里无云,夏儿却受着非人的折磨。自己明白,那是怎样一种痛,高原雪山之上,她却湿了衣裳。
很痛吧,夏儿,可为何要对自己说:“师傅,别哭,不疼。”
第二次,恨自己无力,前一次,失了孩儿失了心,如今呢,又要旧事重演了么?
太和二十五年六月十日 晴
我似乎,想起了什么,
战云,叶梦,萧齐,明景帝,还有,那个曾被人亲柔唤过的名字,
姝
我到底是谁,叶蓉?战姝?
太和二十五年六月十四日 阴
天煞孤星……
总不过八篇日志,萧初夏却足看了三个时辰,她细抚着日志上的一笔一画,指间,是滴下的泪珠,晶莹,剔透,晕开了字迹,散出小花。
天煞孤星,是她么?真的是她,害死了师傅么?
萧初夏放下日志,走出了小屋,来到墓前,为空白的木碑刻上了“战云”二字,而后,
她默念了那些名字。
“战云,战姝,叶梦,萧齐,明景帝,”
“还有,鬼医!”
萧初夏走了,离开祁山,离开曾经生活了十年的地方,映衬她的,是冲天的火光。
临走前,她低声道:
“上天,谁告诉过你,我不会痛,不会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