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到叶默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，黄板牙立刻找到了话题。
“那些矸石还要运到选煤厂，经过清洗、筛选，去除里面的杂物，最后剩下的才是能卖钱的上等好煤。”
叶默点了点头，这里看起来相当的正规。
这时，一个板寸头的凶汉走了过来。
带头的老汉立刻热情地迎了上去，递上香烟，又给点上火儿，显得特别殷勤。
无视旁边那个禁止烟火的牌子，凶汉美美地吸上一口，瞥了这些人一眼，突然皱起了眉头。
“老王你什么意思，咱这里不收童工，你又不是不知道。”
凶汉盯着叶默，一脸的不善，却冲着老王说道。
王老汉赶紧赔着笑脸，说道：“二柱子已经十八了，他家太穷了给他耽误了，别看他个子小，有股子力气，跟俺们随便挑点儿轻巧活儿干着吧。唉，这孩子苦啊，早早出来挣钱，家里还有病人要养，您就高抬贵手，发发慈悲吧！”
说完，老汉眼里蒙上一层水汽，竟然落了泪。
凶汉再次打量了一下叶默，说道：“我们这里不养废物，你过去，抱一块儿矸石过来！”
叶默也不说话，径自走向矿山深处，四处扫了一下，眼前突然一亮。
一块半人高的大石稳稳地压在那里。
叶默轻舒猿臂，抱住大石，咬紧牙关，腰腹一用力，脚下使了劲。
“嘿！”
凶汉嘴里的烟卷掉在了地上。
王老汉嘴角抽搐了一下，目光闪烁不定。
黄板牙呲着大牙，一脸的惊骇。
其他人都倒吸一口凉气。
叶默抱着大石，走了几步，突然撒手扔掉了，走了回来。
凶汉忌惮地看了看叶默，点了点头。
目测将近二百斤的大石，被一个小娃抱了起来，还扔了出去。
关键是那一扔，这得多大的力气！
于是，叶默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矿工。
只见：一顶黑色安全帽扣在头上，用的是上好的硬塑料；白棉线的毛巾系在脖颈，遮住了领口；一身深蓝色的帆布工作服，稍显肥大；井下作业必备的自救器、矿灯等物，搭挂在腰间皮带处，轻轻晃荡着；脚下蹬着一双厚底高腰的胶靴，里面缠着厚厚的裹脚布。行走之间，带着风声，透着豪迈。
叶默肩宽腰细，穿什么衣服都那么上镜，那么拉风。
在王老汉的带领下，几个人顺着铁轨，走进了井口。
井口处阴风阵阵，一股股凉意袭来，让人寒毛乍起。
下面一片黑暗，看不见里头的光景。
众人打开了矿灯，将灯头固定在安全帽上，一时间光芒四射，倒也亮堂多了。
叶默跟在众人的后面，小心翼翼地走着。
井下的巷道，向下不断延展着，好像通往另一个世界。
五十米，一百米，四百米……
也不知走了多久，叶默突然脚下一软，踢到了一样东西。
那东西发出一声尖叫，跑开了。
借着灯光，叶默看清，原来是一只肥硕的老鼠。
老汉回过头，看了叶默一眼。
“这里的老鼠有灵智，别惹它，井下出了什么异常，跟着老鼠跑，能活命。”
叶默记下了，类似需要注意的地方有很多，下来之前，就被告诫过了。
首先不能有明火。虽然通风道抽掉了大部分易燃易爆的瓦斯，但是这里的可燃气体依旧残留不绝，星星之火，可以爆炸。
其次是注意落石。虽然巷道被木桩固定住了，但这里毕竟是在地下深处，头顶上就是岩石层，一块落石砸下，是要出人命的。
不仅如此，井下随时伴随着冒顶、透水、粉尘爆炸等突发事件，一旦出现危险，大矿都不能幸免。
像叶默所在的私营小矿，一旦出了事故……
即便这样，小煤窑依旧遍地开花，省北之所以富饶，靠的就是这些矿。
高风险带来高回报，矿工在这里熬一个月，抵得上在外面三个月。
叶默在逃亡，并不影响他对赚大钱的渴望。
他拿定主意，要大干一场，等攒够了钱，避过了风头，自己开家废品站，当大老板。
灯光的照射距离很短，光柱只能维持眼前的明亮。
众人深一脚浅一脚走着，终于下到了掘进区域。
叶默仔细观察，原来采煤如此简单。
一台巨大的钻机，挥舞着巨爪，将矿石从岩壁上剥下。
底下就是传送带，矿石通过传送带，源源不断被运往巷道。
一班矿工正不紧不慢地往滑车上倒弄着。
两班人进行了交接，那班矿工兴高采烈地去了。
“装吧！”
王老汉下了令，众人开始拿起工具，干起活儿来。
叶默也有学有样，挥起了铁锹。
这时，一个黑衣汉子，拎着小箱，从巷道那边钻了出来。
王老汉立刻迎了上去。
那人看了一眼传送带，又装模作样检查了一番，便离开了。
叶默有些奇怪，正诧异中，黄板牙及时解答。
“那人是机电工，检查电路的，懂技术，干的是巧活儿，比咱们这些出大力的强多了。”
黄板牙望着远去的电工，毫不掩饰内心的艳羡。
“那怎么走了，不留在这里跟咱们一起干活吗？”
叶默很诚实，不懂就问。
黄板牙哼了一声，说道：“只要电路没问题，人家就找地方睡觉去了，躺着挣钱！”
叶默恍然大悟，怪不得黄板牙这么羡慕人家，这钱赚得，简直不要太轻松了。
装满了滑车，王老汉按了下开关，只见滑车前面的锁链突然抖动起来，继而拉得笔直。
滑车缓缓而上，向外界驶去。
给老板干活儿，能偷懒就偷。
众人送走滑车，趁着工作间隙，就原地休息。
井下不能抽烟，只能干坐着聊天。
王老汉显然不似初遇时的那种刻板，接过了刚才的话题。
“以前在大矿的时候，有一回下面的机组坏了，没人会修，只好去找厂家。厂家派来个西德的大鼻子专家，大鼻子下来看了一圈，在机组的一个地方画个圈，让人打开盖儿，很快就修好了，拿了十万块钱走人了。”
叶默问道：“画个圈就拿十万，这钱赚得也太容易了吧。”
王老汉淡然一笑，说道：“大鼻子说了，画个圈不要钱，知道在哪儿画圈，值十万块钱！”
众人听懂了，也都沉默了。
叶默突然想起邬老大提的那个荒唐的建议。
知识，真的可以改变命运吗？
